信仰、理智、终极关怀>>>沈观仰
过去一个多月来,中东区域硝烟弥漫,电视画面传递给世人的,尽是血肉横飞、哀鸿遍野、满目疮痍的悲惨景象。
中东一向来是地球上最具爆炸性的火药库。在那个人类文明发源地带之一,普通平民肩负了太多太重,而又牵涉及宗教民族政治文化的历史包袱,时不时就身不由己作了战神坛前的祭品。
死伤的,自然是无数无助的无辜平民。至于开战的各方首脑,以及联合国安理会上的国际领导群,他们远离前线战火,毫发无伤,自有闲暇慢慢开会商谈是否该要停火休战。
我们只见这些国际风云人物,个个满脸大义禀然,言词尽其慷慨激昂的能事,仿佛背后皆有他们各自的上帝撑腰似的。
发动战争的头子们所缺乏的,绝对不是对本身宗教民族领土所怀的最崇高信念。古往今来,亿万生灵曾惨死在各种名堂的正义旗帜之下;为何高贵的信仰,会带来最深切的仇恨,这该是人类生存谜团无法解开的死结。
中东这过去60年来的血腥冲突,其根源极其复杂,肯定不仅仅是宗教信仰不同的因素使然。但又无法否定的是,那里不同宗教信仰对峙而立,凑合了现代民族主义对民族领土需索的激情,是中东战乱的导火线之一。
人之所以为人,自然不能没有信仰(Belief),以及对信仰所坚持的信念(Conviction)。人作为个体的身份认同,即是斯人于其生命中所坚信的信仰系统,综合组成了“自我”的内涵。
而在人类所有信仰体系之内,又归宗教的终极信仰为最强烈深邃。
对犹太、基督、伊斯兰这三个同宗的正统大教来说,诚信(Faith)就是宗教信仰的根本;只要你信了真主,即能得救永生,除信之外,一切免谈。
然而,在这三大宗教的同一个教会之内,亦曾发生过许多教众派系互相侵轧,自相残杀,竞相指责他人为异端邪说的事件。信众们可能会顶礼膜拜同一个上苍真主,但却会为了教义与教条的分歧而倒戈相向。
这些历史现象牵引出的哲学问题是:既然最圣洁的宗教信念,也有正信与邪信之分,宗教信仰无论是如何虔诚,都无法保证信仰是否正确。于是,信众该自问的是,真主既然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理性,信徒是否也该善用个己的理性,去反思理解调节自身的宗教信念。
理性最大的功能,在于认知世界。可就按照上述三大宗教对上帝的共同看法来说,上帝的终极伟大,永远超越凡人的理性知识。援引康德的说词理解之,我们无法认知超验(超自然)的现象,故唯有信之!
如此一来,信仰与知识,似乎是一定二分,两者不能混淆的灵魂领域。于是,这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,两千年来一直是基督神学史上争论不休的主题。
天主教的教父哲学最伟大之代表人物是奥古斯丁(St. Augustine 354-430年)。他认为:“人的理智至多只能获得一些本性、自然的知识,决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智慧与最高的真理。人只有通过信仰才能获得智慧与真理…。所以,有了信仰,真理也就昭然若揭了。”
对他来说,“信仰是为了理解“,信仰在先,理解在后。
中世纪神学家多玛斯.阿奎那(Thomas Aquinas 1225-1274年)则主张说,理性与信仰,皆以谬误对立,它们还有着相辅相成、互相促进的关系。
他于神学巨著《神学大全》里说,“神恩如此附加在人的本性上,不仅不破坏人的本性,而且使人的本性更为完善。所以,上帝赐给我们的信仰之光,并不破坏我们自然理性的光辉。”
然而,有关难题也并未完全解决。以海德格尔的看法,人的宗教感情,自然已经与始源的理会共同存在;而人的认知活动,定然陪伴着始源的情绪。人的灵魂,严格来说是不太可能分割为信仰与理性的不同领域的。
我想,我们活在这个文明冲突似乎无所不在的地球上,处处是宗教盲信所衍生的歧视、排外、偏见与仇恨。这个危险世界所最迫切需要的,或许是一些仲裁者在不同宗教之间搭建对话沟通的桥梁,同时又去揭示有些宗教之有些信众,到底如何扭曲所有正教的最崇高理想。
所有伟大的宗教都有这个共同理想,有些基督神学家称之为“终极关怀”。基督圣经《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》的『爱德颂』,对这种终极至善的关怀,记载了保罗的描述如下:
“爱是诸德的灵魂。爱是含忍的、爱是慈祥的、爱不嫉妒、不夸张、不自大、不做无礼之事、不求己之益、不动怒、不图谋恶事、不以不义为乐、却与真理同乐。凡事包容、凡事盼望、凡事忍耐。”
“现今存在的,有信、望、爱这三样。但其中最大的是爱。”
20/8/2006 《南洋商报》《人文》版